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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黑白劫

    2019-07-05 14:01:12 次阅读 稿源:故事会

        清朝前几任皇帝,像顺治、康熙等,均为马上皇帝,能征善战。自乾隆帝开始,因国泰民安,四海升平,一国之主们便将刀马功夫撂在一旁,个个开始附庸风雅,爱好上那琴、棋、书、画。当时,在京都中专门设有琴、棋、书、画四院,专供高手们在一起切磋,而其中的顶尖高手,享有御赐“大国手”名号,声名、地位均显赫一时,天下才俊无不向往之。就常有年轻气盛的后生前往四院献艺挑战,以其出人头地、光宗耀祖。 

        道光二十六年,从东土扶桑来了一名叫做田岛黑五郎的棋士,前往棋院挑战。黑五郎的棋风诡异,与中土迥然不同。他先从棋院内的下层棋手战起,一路过关斩将,连赢十场,直逼到当时的“大国手”段弈的帐前。次举轰动了朝野,也惊动了棋艺颇高的道光皇帝。黑五郎与段弈对弈那天,道光皇帝亲携明妃兴致勃勃地来到棋院观战助威。明妃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,也好弈棋,棋力不在道光之下,她听说近十年未逢敌手的“大国手”段弈要亲自出战,自然不可错过这个学习的机会。 

        这一局棋耗时良久,从早晨一直下到傍晚。明妃一动不动地坐在棋枰旁,棋子一样漆黑的眼珠咕溜溜转着,一会儿看看段弈,一会儿盯在黑五郎的脸上,心里七上八下,生怕段弈输了,堕了大清国的威风。 

    傍晚时分,段弈长叹一声,投子认输。 

        道光与明妃心下都怏怏不乐,心说我大清国手怎能输给扶桑小子。明妃不过十七、八岁,小孩心性,就拍手挑拨道:“此局不算,是段先生一时疏忽,你们再来一局。” 

        段弈气度不凡,肃然道:“段某输得口服心服,年轻人棋力惊人,段某自愧不如,请皇上免去段某大国手的名号。”段弈此话说完,不由心灰意冷,顿生退出江湖之念。其实他哪里知道,这黑五郎生于日本围棋世家,家学渊源,勤学苦练加上天资聪颖,十岁入段,二十岁刚出头便升为九段,因为在日本棋坛鲜逢对手,这才漂洋过海来中国寻找对手。而“大国手”段弈名震棋坛,早成众矢之的,天下人无不以战败他为目标。黑五郎来到京城后,很容易就找到了几张段弈的棋谱潜心研究,有了克敌之策后,这才一战而胜。 

        明妃却不肯服软,斜眼瞧着黑五郎:“看他小小年纪,棋力能高到哪里去?赢棋定是一时侥幸。”她冲着黑五郎挑衅道:“来,你敢不敢跟我下一局?”不等对方回答,她玉指夹起一枚黑子,“啪”放在了星位上,说:“我先下了。” 

        黑五郎左右为难,他见皇帝对此女异常亲密,知道她决非一般人,不是公主就是妃子,下吧,胜之不武,不下吧,对方一旦翻脸,后果不堪设想。他正在为难,道光皇帝下旨道:“你就指导她一局吧。也好让她知道差距有多大,省得不知天高地厚,觉着普天之下除了段弈就是她了。” 

        黑五郎只得领旨。自然,明妃很快就败下阵来。她心下虽服,面上却仍是不服,缠着还要再来一盘。其时天色已晚,道光皇帝道:“明天你自己再来讨教吧。” 

        第二天一大早,明妃果然赶到棋院,一定要与黑五郎再决雌雄。不过,她还算有自知之明,要求黑五郎授三子。这一天一共下了三盘棋,黑五郎故意让了一盘,明妃赢了棋,大是得意,马上要求授二子,结果又是大败。临走她恨恨地说:“明天再战,咱们不见不散。”黑五郎只能摇头苦笑。 

        从此,明妃天天到棋院跟黑五郎下棋,道光皇帝也无可奈何,只好听之任之。 

        两个月后的一天,明妃出宫后却再也没有回宫,她还带走了道光皇帝最珍爱的一副用玉做的围棋和一本古棋谱《黑白劫》。那副玉棋号称天下第一棋,白子是白玉磨制而成,黑子则是由黑玉磨制,棋子个个晶莹,绝无杂色,端的是价值连城。同时,道光皇帝得到消息,扶桑棋手黑五郎也不见踪影了。有人看见,两人是乘坐同一辆马车出城的。 

        道光皇帝龙颜大怒,不过,皇室出了这等丑事,有损皇帝威严,不宜公开宣扬,他只能秘密下令严密封锁海岸线,以防两人逃回扶桑,然后派心腹四处追查两人的下落。可惜,一直没有结果。为此事,道光皇帝至死都郁郁寡欢。 

        一

        民国十八年,登州城聚仁钱庄的掌柜郎老爷病入膏肓,让人通知远在日本的儿子郎枰火速赶回家照料生意。 

        聚仁钱庄是一家老字号的钱庄,是从郎枰的爷爷郎五爷手上开办起来的。郎家于道光年间迁到登州,起初默默无闻,郎五爷只是做些小本生意,到了同治年间,郎五爷出资开办了聚仁钱庄,传到了郎枰的父亲手里后,经过几十年的发展,聚仁已成为华北赫赫有名的字号了。 

        郎枰从日本匆匆赶回国,等他回到家,父亲已经龟缩在蒙着黑纱的画框里,眼睛担忧地看着儿子。父亲除了留给郎枰一份大家业,还留给他一个用铜锁紧锁着的银质小匣。郎枰打开锁,里面是一封信和一小罐围棋黑子。郎枰用缺了食指的右手轻轻拈起一枚棋子,只见棋子通体黑亮晶莹,磨得是柔嫩滋润,毫无瑕疵。这竟是黑玉制成的棋子,朗枰心中不禁又惊又喜,他爱不释手地摸着棋子,心中只是奇怪:为何只有黑子不见白子,还有,父亲一向严禁自己下棋,家训中的第一条就是不准子孙与人下棋争锋,为何还留下这些棋子给自己? 

        郎枰疑惑地打开信,正是父亲亲笔,信中简单述说了当年郎枰的祖父跟祖母因棋生爱的经过,叮嘱他远离围棋,说郎家因棋而成,亦可因棋而败。郎枰看完后,心中的疑难虽消,却不由耸然:万万想不到,这副玉棋竟是宫中宝物,自己的祖母竟是宫中为情私奔的贵妃娘娘明妃,祖父则是围棋圣手,因为拐了皇帝的爱妃,几经辗转来到登州后,一直隐姓埋名……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家训第一条就是不准子孙下棋,原来那是怕引人注意,招来朝廷鹰犬。 

        郎枰的右手食指就是因为违反家规而被父亲砍掉的。登州虽然距京城遥远,但民间弈风颇盛,有钱有闲的王孙贵族就不说了,就连街上的贩夫走卒,一有空闲也相对而坐,在地上画盘,以石子为棋,下个不亦乐乎。在这样的环境下,小时候的郎枰很快痴迷于黑白世界,当然他那时候还不知道,自己身上流淌着的是日本围棋世家田岛家族的血液,爱上围棋也是天性使然。郎枰天资过人,学棋进步神速,越下越痴迷,不但将家规置之脑后,而且连学业都荒废了。父亲几次劝导无效后,终于有一次命人将十五岁的郎枰从棋枰前抢回家中,亲手砍掉了他用来夹棋子的食指,这才暂时将他从黑白世界中拉了回来。后来,父亲将郎枰送到日本留学,学习经济,以期回来后振兴家业。可是父亲哪里想到,日本弈风更盛,没有了家人的束缚,郎枰在日本如鱼得水,将学业、祖训统统抛在了脑后…… 

        至于白棋子哪里去了,郎枰的父亲在信中只字未提。连郎枰的爷爷是日本人的事情,也未提。也许,这些事连郎枰的父亲都不知道。 

        在小匣的最下层,郎枰翻出一本业已发黄的古书,正是前代高人汇编的《黑白劫》,记录了许多外界已经失传的棋谱。郎枰翻开第一页,只看了一眼,禁不住心神荡漾,很快沉迷于其中难以自拔。 

        其时已到民国年间,满清已亡,郎枰自然也不必害怕皇室追究。不过,他感念先人,不愿再与人下棋争锋,将钱庄生意交给心腹之人打理后,自己埋头在家潜心研究《黑白劫》棋谱。他越研究越觉博大精深。棋谱中绝大部分是残谱,未到终局就断了,也不知是录谱之人疏忽还是原棋未下完,盘面上黑子与白子相互纠缠、关系微妙,优劣难以判断。郎枰每日照谱摆棋自博,试着下到终盘,但觉变化无穷,其中意境奇妙无比。他沉湎其中,乃至吃饭、走路、睡觉,亦神游局内。 

         山中方七日,世上已百年。郎枰一心钻研棋谱,两耳不闻窗外事,日子过得懵懵懂懂,不知时光之变换。倏忽之间,几年时光飞逝而过。忽一日,枪炮声隆隆,日寇兵临登州城下,登州失陷。其时,已到了1938年。 

        二 

        驻扎在登州的日军司令长官名叫田岛正夫。与别的武官不同,田岛正夫温文尔雅,行事讲究策略。为了让占领地的中国人变成顺民,他采取武力弹压和精神瓦解相结合的办法,一方面大肆屠杀反日分子,一方面根据登州居民好弈的情况,举办中日围棋擂台赛。 

        田岛正夫行伍前是专业棋手,段位已至八段,虽不能算是日本棋坛的超一流棋手,可也算是一流棋手,曾多次夺得国内大赛的桂冠,若不是战争,早就升为九段了。在他的部下中,有不少是他的围棋弟子,因此,队伍中弈棋成风,水平不低。而当时,中国由于连年内战,社会动荡,国内根本没有专业棋手,日本围棋的水平已远在中国之上,田岛正夫自信,凭自己与弟子们的实力,在登州、乃至在中国都足以称雄。中国人不是不服吗?我就让你在围棋上俯首称臣,瓦解你们的斗志。 

        擂台设在登州八仙酒楼。门口的告示上写着:为昭示大东亚共荣,促进中日两国人民友谊,皇军特举办围棋擂台赛,凡攻擂成功的中国人,皇军奖赏大洋十块,失败者,则需当众向大日本国旗鞠躬,并大声声明:我服了。另外,为显示皇军诚意,攻擂者可以执黑先行……等等。 

        消息传出后,登州城举城哗然。不少民间高手跃跃欲试。不过,大家清楚,这可不是单纯的切磋棋艺,赢了还好说,若是输了,对着日本“膏药”旗鞠躬,丢的可不只就是自己的人了,那可是中国人的脸面啊。所以,第一天无人敢贸然攻擂。大家聚在八仙楼的门口,看着日本棋手趾高气扬地坐在里面,议论纷纷,盼望着有高手能上去为中国人争脸。 

        田岛正夫见无人敢上场,眉头一皱,叫过翻译吩咐一番。翻译很快去叫来一个会下棋的汉奸,让他上场挑战。果然,当汉奸“叮叮当当”拿着赢来的大洋下楼时,刺激了众人的情绪,就有人耐不住了,报名攻擂。不过,上去不大一会儿,就败下阵来,不得已,只得对着“膏药”旗三鞠躬,说声我服了,羞得是满脸通红,把脑袋耷拉到裤裆里就出来了。旁人怪他:“咱中国人的脸你丢尽了。”他低声骂道:“呸,我权当对着死人三鞠躬。”惹得众人一片哄笑。 

        有人开了头,后面上去挑战的就络绎不绝了。有的是为那十块大洋,有的则为了争口气。说起来敢上台一搏的这些人在登州棋界水平都不弱,可是多为搏杀型棋手,上台以后,第一手棋就咄咄逼人,大举进攻,欲三下五去二围死对方而后快,这却犯了下围棋心浮气躁的大忌,遇到寻常对手也就罢了,若碰上专业棋手,人家以静制动,就像用大刀砍蚊子,根本使不上劲儿,大刀耍到一半,自己就后劲不足,败下阵去。因此,开擂十几天,天天都有中国人对着太阳旗鞠躬,令在外面观战的众人脸红心急,空自愤怒却又无可奈何。 

        此时,田岛正夫尚未出战,他的得意弟子武宫五段已经应付有余。 

        这一天,八仙楼来了一位气度不凡操外地口音的老者,要与武宫对弈。武宫连战连捷,已根本不把任何中国人放在眼里,傲气十足地一指棋盘,道:“开始吧。” 

        老者道:“且慢。我有个条件。我若是赢了,也不要你十块大洋,只要你对着外面的中国人举三个躬,说声我服了。” 

        武宫勃然大怒:“八格牙路,你凭什么跟我讲条件?” 

        老者面不改色,不卑不亢地道:“因为我跟你一样,是一名棋手。当然,区别是你手中还有杀人的枪。” 

        武宫一震,心中竟生出一丝敬意,他转头看看在一旁观战的田岛正夫。田岛正夫打量着老者:“先生如何称呼?” 

        “姓钟,名国仁。” 

        “钟国仁(中国人)。”田岛正夫连起来念了一遍,便知是化名,他微微一笑,冲武宫一点头,道:“你可以答应他的条件。” 

        两人坐下来后,武宫说:“你先下。” 

        “咱们猜先。”老者不屑占他的便宜,要按正式比赛的规矩。 

        武宫便抓起一把棋子放到老者面前,老者说单,数完结果是双,由武宫执黑先行。武宫想也不想,拈起一颗棋子,“啪”放在一个星位上。老者面色凝重,闭目沉思了一会儿,才缓缓投下了第一颗子。对方第一颗棋子就要长考,这有些出乎武宫的意料,他遂收敛心神,沉着应对,不露丝毫破绽。下了不过十几手棋,武宫和在旁观战的田岛正夫就明白:今日遇上劲敌了。 

        下到第55手,武宫陷入长考,此时,棋面上他的棋已经逐渐陷入被动。外面观战的众人看到武宫一脸凝重,似乎遇到了麻烦,顿时欢呼声四起,都为老者喝彩加油。 

        老者见武宫正在长考,就起身去方便了一下,等他回来,却见武宫放弃了挽救右上角的一块危棋,出人意料地在左下角扳了一手,这步棋实在是高,以武宫的棋力,绝想不到这一招。老者奇怪地看了旁边的田岛正夫一眼,猜测定是他指点了对方。不过他也不惧,心说你们谁下也无妨,反正都是日本人。就跟着黑子从容地应了一手。然而,田岛正夫教的这步棋却是整盘棋的关键,越往后下,越看出这步棋的妙处,老者越下越自心惊,知道自己即使胜了对面的武宫,也绝不是旁边这人的对手。弈至第236手时,已到了下午,老者见对方再不出错,只得投子认输。 

        武宫也出了一身冷汗,回想战局的激烈,他心有余悸地站起身来,弯弯腰,真心地道:“承让。” 

        田岛正夫哈哈大笑:“钟国仁(中国人),你输了,请到国旗前来。” 

        此时,外面观战的众人也知道了老者败北的消息,大家鸦雀无声,有的人低下了头,都不忍心看老者受辱。     

        老者背着双手,一言不发地昂首盯着墙上的太阳旗。 

        田岛正夫催道:“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:一言既出驷马难追。请鞠躬吧。” 

        老者突然双目圆睁,他“呸”一声,一口唾沫吐到太阳旗上,然后一头向墙上撞去,竟然宁死也不肯受辱。可惜,两个日本兵冲上去将他堵了回来。 

        田岛正夫面色一沉,命令道:“逼他鞠躬。” 

        日本兵们一拥而上,摁头的摁头,抓胳膊的抓胳膊,将老者摁在地上。老者拼命挺直头颅,大声呼喊:“想让我低头,除非砍下脑袋。”老者的头发已被扯掉一片,脸上鲜血淋漓,惨不忍睹。 

        田道正夫大怒:“想砍下脑袋,那也容易。来人,去将他的脑袋砍下,看他低不低头。” 

        这时候,一个身材颀长的中年男人从八仙楼门前经过,听到这里喧哗,就分开人群走了进来,有人认出他来,求道:“郎老板,快去救救里面那位老人吧,那可是条好汉子!” 

        来人正是聚仁钱庄的老板郎枰。 

        三 

        登州沦陷后,日寇在城里大肆抢掠,郎家也未能幸免,钱庄的生意不得不关闭。幸亏郎枰的心思不在生意上,恨过一阵日本人后,就呆在家里静心研读棋谱。 

        郎枰已听管家说过日本人在八仙楼摆擂的事儿,管家见每天都有中国人受辱,忍不住就说:“少爷你天天研究棋谱,棋艺一定很高,何不上去将鬼子杀个落花流水?”郎枰摇摇头,“就我这棋艺,上去只怕输得更惨。”郎枰早年在日本留学时,也有机会跟日本初段位的棋手切磋过几盘,均以失败告终,听说这次日方擂主是一位八段高手,那可更是高手中的高手,令他听而生畏,深知自己是绝难望其项背的。 

        今天,他是偶尔路过八仙楼,见日本人在欺辱一个老人,又听众人说这位老人宁死不向日本旗鞠躬,不由触动狭义心肠,忍不住走进八仙楼,用日语说:“请高抬贵手放过这位老先生吧。” 

        田岛正夫一看到郎枰,一怔,觉着面容似曾相识,又听他说日语说得挺流利,忍不住问:“阁下是日本人?” 

        郎枰指一指老者:“我跟他一样,中国人。” 

        “为什么会说日语?” 

        “去日本留过学。” 

        田岛正夫看着郎枰,忽然觉着此人可利用,就问:“你愿不愿为我们做事,我们需要一名翻译官。” 

        郎枰摇摇头,淡淡地说:“我不做汉奸。” 

        田岛正夫闻听面色一变,冷笑道:“那你凭什么让我们放掉这个不守信诺的刁民?要不这样,由你来替他对着我们大日本的国旗鞠上几躬?” 

        郎枰不由退后两步,要他鞠躬,自也不愿。 

        田岛正夫又问:“会下棋吗?” 

        “会一点。” 

        田岛正夫顿起戏弄之心,“那好,我给你一个机会,如果你赢了,此人你可以带走,如果输了,不但人你带不走,而且你也要向我们国旗鞠躬。” 

        郎枰举起右手,示意着断指之处:“我们郎家家规不许与外人下棋争锋。你看,我的食指就是因违背家规而折的。” 

        田岛正夫见他右手食指果然不见了,心中信了八成,不过,自进入中国境内,还没人敢违拗皇军。对方越不愿下,他越要为难他,就道:“今天你不下棋,休想将人带走。” 

        事已至此,已由不得郎枰不答应。他只得走到棋枰前,无可奈何地坐下。 

    这时候,那老者忽然开口道:“如果赢了,我不用他们放,让他给外面的中国人鞠躬认输。”老者铁骨铮铮,都这个时候了,嘴上也不肯服输。 

        田岛正夫哈哈狂笑,他斜眼看了一下满脸紧张之色的郎枰,索性大方地说:“好,如果你赢了,人照放,我们也鞠躬认输。” 

        “一言为定。”老者替郎枰做了回答。 

         郎枰不知所措地盯着棋盘,他是头一次跟日本高段位棋手下棋,脑中一片空白,半天没有动弹。武宫笑嘻嘻地说:“天快黑了,快下吧,难道还要我授二子?” 

        郎枰脸上一红,伸手抓起一颗棋子胡乱按在棋盘上。老者在墙角,也不知看没看到,只管出声赞道:“好棋!”武宫见这颗棋子并没抢占要塞,也大感意外,心想怎么还有这样开局的,这不是把先手之利拱手让人了吗?难道他另有深意。他刚才差点败给老者,不敢大意,不由蹙眉沉思起来。 

        田岛正夫却看出这是郎枰慌乱中胡乱下的一手废棋,见武宫如临大敌、郑重其事地长考起来,不由好笑,斥道:“不要多想,速战速决。”武宫这才醒悟,赶紧投下白子,占据星位。 

        郎枰的第二手棋却下得很快。万事开头难,他下了第一步废棋后,正暗自后悔,没想到一步废棋却吓得对方长考,他的心中忽然就平静下来,畏惧之心渐去,心静了,脑子就异常清晰,这几年他精研《黑白劫》,各种开局了然于胸,见对方白子落下,想也不想,黑子就跟上。  

        两人你来我往,落子飞快,你快我比你更快,转眼之间,下到了第50手,郎枰竟无半刻停顿。这一来,武宫、田岛正夫暗暗心惊,老者则又惊又喜,想不到这人有这么好的开盘功夫。 

        连郎枰自己也没想到,棋下得竟然如此得心应手,对方的每一步棋竟都在自己的算计之中,难道是对方的水平太低了?其实,围棋在中国已发展了数千年,各代高手层出不穷,而《黑白劫》是围棋第一奇书,集古人研究之大成,千变万化皆在其中,郎枰这七八年中心无旁骛地潜心研究,棋艺已在不知不觉中突飞猛进,只是他不自知而已。 

        战至中盘,武宫频频长考,他的盘面已呈颓势。 

        此时,郎枰眼中已无对手,全是黑白子,犹如在家中摆棋自弈。他的左手不知不觉地从兜中掏出两颗棋子把玩,这是他在家中自弈时的习惯动作。 

        田岛正夫也在凝神思索对策,他惊异于郎枰棋力的高强,暗忖若换了自己虽然不惧,可也无绝对的把握赢他,难道这一盘棋真要输给他?就在这时候,一种清脆悦耳、犹如玉石相撞的“嗒嗒”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。 

        响声是从郎枰的左手中发出的。田岛正夫一眼看到了那两枚黑亮晶莹的棋子。他的心忽然一阵狂跳,不动声色地靠近郎枰,偷眼细看,心中断定:这正是黑玉棋子! 

        这时候,武宫已经回天无力,推枰认输了。 

        郎枰将左手黑子收好,问道:“我可以把人带走了吗?” 

        田岛正夫心里想着那两枚棋子,笑容满面:“可以,当然可以。” 

        此时已近深夜,但八仙楼外人山人海,数千人提着灯笼等在那儿等待着这场棋赛的结果。听说郎枰获胜后,欢呼声排山倒海,众人心中郁积了几天的浊气终于可以一吐为快,“赢了,中国人终于赢了。”有人就喊了:“让鬼子给咱们鞠躬!”“对,让他鞠躬认输!”…… 

        群情汹涌,喊声此起彼伏。 

        田岛正夫见局面难以收拾,可是要日本皇军向中国老百姓鞠躬那是万万不可能的,他一挥手,身后的日本兵们立刻都举起了枪,子弹上膛,对准了外面的百姓。田岛正夫阴森森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,令人不寒而栗。局势一触即发。 

         这时候,脸色灰白的武宫突然站起身来,先向田岛正夫鞠躬:“我有负老师栽培,对不起天皇。”然后,恭恭敬敬向着郎枰鞠了一躬:“阁下棋艺高超,我自愧不如。”说罢,他大步来到门口,面对众人,一指满脸血迹的老者,大声道:“我跟这个中国人一样,宁死也不受辱。”说罢,抽出战刀,在颈上横着一抹,“噗”,鲜血狂喷出数米。 

         面对这一惨状,全场鸦雀无声。 

         田岛正夫心中懊恼不已,今天的这种局面他可是万万没想到的。一瞬间,他的脸色变了数变,尽量保持着风度,大声对郎枰说:“我以大日本棋士的名义,正式向你挑战:三天后,就在这里,我要与你决一胜负。” 

        郎枰朗声道:“一定奉陪!” 

        日本人撤走后,登州百姓欢呼着冲进八仙楼,一拥而上,抬起了他们的英雄…… 

        四 

        这天夜里,郎枰与老者促膝夜谈。 

        老者问郎枰:“郎公子棋艺不凡,敢问尊师是哪一位?” 

        郎枰道:“在下没有师父,棋艺是……是看着棋谱自己琢磨的。” 

        老者自然不信,又问:“在对局之时,我见你手中把玩两颗围棋子,能否借老夫一观?” 

        郎枰暗暗后悔,自己一时疏忽,竟将黑玉棋子暴露于人前,这可如何是好?他急忙掩饰道:“那是两枚玻璃棋子,没啥好看的。” 

        老者缓缓摇摇头,盯着郎枰的眼睛道:“不对,如果我没看错,这是天下第一棋的两颗黑子,请问怎么到了你的手里?” 

        郎枰惊得跳了起来:“你到底是谁?” 

        原来,这位老者姓段名正启,是当代围棋名宿,其父正是道光年间的围棋大国手段弈。段正启现居北平,偶尔听人谈起日本棋手在登州耀武扬威的消息,就不顾七十多岁的高龄,不远千里赶来打擂。因为段弈当年也曾得到道光皇帝赏赐的一枚黑玉棋子,后来把它传给了段正启,所以段正启在八仙楼一见郎枰手中的棋子,即断定是黑玉棋子。至于明妃当年从宫内携天下第一棋与扶桑棋手黑五郎私奔的事情,当时他尚未出世,也是后来听父亲说的。父亲对黑五郎的棋艺非常推崇,只是感叹他为情所迷,从此在世上销声匿迹,可惜了那一身惊世骇俗的棋艺。 

        现在段正启一见郎枰惊慌的表情,就猜到他跟明妃或黑五郎定有关联,赶紧说:“你不要害怕,我没有恶意,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了,没有人会追究。敢问你真是明妃之后?” 

        郎枰见老者态度真诚,不由自主地点点头,“我是她的孙子。” 

        证实了这一点,段正启心里忽然隐隐觉着不妥:“坏了,如果他是明妃与黑五郎的后人,岂不是成了日本人了?”他忙问:“那你的祖父是……” 

        郎枰说:“我没见过祖父,他姓郎,是河北保定府人。” 

        段正启略觉一松,问:“叫什么?”“我祖父排行第五,叫郎五。” 

        郎五?黑五郎?段正启心中确信无疑:郎五肯定就是黑五郎的化名!郎枰果然是日本人的后代。不过,万幸的是,他自己好像还不知道这一点。要是知道了,他还会与日本人为敌吗? 

         段正启心念急转,决定不点破这点,他说:“你后天与田岛正夫交锋,一定要小心应付。他是日本围棋世家田岛家族的传人,棋力非同小可……”说到这里,他忽然想起黑五郎的全名为田岛黑五郎,也是田岛家族的人,不禁呆了。 

        郎枰见他出神,以为他是为自己担心,就说:“你放心,我会小心的。” 

        但是,令段正启万万没想到的是,郎枰很快就知道了这一事实。 

        比赛的前一天,郎枰正在与段正启研究棋局,管家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,鬼子司令官田岛正夫带领一队鬼子来到门前,要进郎府拜访郎枰。郎枰惊道:“难道鬼子要采取什么行动?”段正启思忖了一会儿,道:“明天的比赛引人注目,听说登州城来了不少记者,还有不少是外国记者,我想田岛正夫现在不至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你不利,不过,黄鼠狼给鸡拜年,他一定没安什么好心。”郎枰就对管家说:“告诉他,我正在预备比赛,没有空,明天擂台上见。” 

        管家领命出去,很快却又跑回来,他将一枚白围棋子交给了郎枰,说:“鬼子说了,他并无恶意,他还说你见到这枚棋子一定会见他的。” 

        郎枰狐疑地接过棋子,棋子一入手,他的神色立刻变了,惊讶道:“这是白玉棋子!怎么会在他的手里?”他吩咐管家,把田岛正夫领到客厅等候。 

        段正启忙问:“怎么回事?” 

        郎枰将棋子交给他看,说:“天下第一棋的白子可能在田岛正手里。”段正启也很意外:“难道你手里只有黑子?”郎枰点点头,双眉紧缩:“白子怎么可能在日本人手里呢?” 

        段正启马上联想到了段枰的爷爷黑五郎,他张了张嘴,欲言又止。 

        几分钟后,郎枰来到客厅,他一眼看见茶几上摆着一罐白棋子,他快步过去,一看,一摸,断定正是天下第一棋的白子。身着便衣的田岛正夫正站在郎枰的父亲的相片前仔细观看,他慢慢转过身来,满面笑容,第一句话就说:“怪不得我当初一见你就觉十分熟悉,原来你也是我们田岛家族的后人。” 

        郎枰这一惊非同小可,失声问:“你说什么?” 

        田岛正夫一字一顿地说:“我说你不是中国人,你、是、日、本、人!” 

        郎枰这次听清了,大觉可笑:“阁下真会开玩笑,我还说阁下是中国人呢。” 

        田岛正夫说:“天下第一棋的故事我相信你听说过,黑子在你的手里,你知道白子为什么在我手里吗?”郎枰的心怦怦直跳,“愿闻其祥。” 

        田岛正夫说:“你的祖父并不叫郎五,他的名字叫田岛黑五郎,我应该叫他叔父,白子就是它交给我们的。” 

        原来,那日在八仙楼上,田岛正夫也认出郎枰手中把玩的棋子正是黑玉子,不由欣喜若狂,他这次来华,一个不为人知的目的就是寻找天下第一棋的黑子,从而与自己手中的白子重新配成天下第一棋。他知道,拥有黑子的人即使不是黑五郎的后人,也与他有关系。他之所以定在三日后与郎枰比赛,也是为了调查这事。现在,他已经查清:郎枰果然是黑五郎的孙子。 

        一听自己的祖父是日本人,犹如半空中响了一个霹雳,炸得郎枰目瞪口呆,“怎么可能是这样?” 

        田岛正夫说:“当初,田岛黑五郎来中国的目的,除了会一会中国的棋手,另一个就是取得‘天下第一棋’。这两个目的他都达到了,可惜,他不该弄假成真,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一个中国女人,也就是明妃。” 

        原来,黑五郎利用明妃,从宫里偷出“天下第一棋”后,两人一路奔逃,可是沿海一带,已被清兵严密封锁,两人只得逃往内地,逃亡途中,黑五郎被明妃的痴情感动,真心爱上了这个为爱舍弃一切的女人。两人决定在偏僻地方隐居下来,做一世神仙伴侣。 

        可是黑五郎迟迟不归,田岛家族便派多人来中国寻找,几经辗转,竟然真给找到了。黑五郎在日本已有妻子,他不肯舍弃明妃,就以黑子仍未到手仍需留在中国寻找为借口留了下来,为让来人相信,他把白子交给了来人带回。等来人兴高采烈地走后,他便与明妃逃到登州隐居起来,过了十几年,相信没人能认出自己了,才出来开办了钱庄。 

        听田岛正夫说完黑五郎的故事,郎枰坐在沙发上久久不语,他不愿相信,可是事实容不得他不信。 

        田岛正夫亲热地说:“这下好了,明天的棋赛成了我们日本人之间的比赛,输赢无所谓。今天我来的目的,一个是告诉你这个喜讯,另一个是想跟你商议一下,你也是田岛家族的后人,能不能把天下第一棋的黑子交给我,我马上派人送回日本老家,让它永远归我们田岛家族所有。” 

        段正启在隔壁的房间里,郎枰与田岛正夫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,他想冲出来阻止郎枰,可是他知道,自己的阻止只是外力,一切只能靠郎枰自己决定。透过门缝,他担心地看着郎枰。 

        一

        民国十八年,登州城聚仁钱庄的掌柜郎老爷病入膏肓,让人通知远在日本的儿子郎枰火速赶回家照料生意。 

        聚仁钱庄是一家老字号的钱庄,是从郎枰的爷爷郎五爷手上开办起来的。郎家于道光年间迁到登州,起初默默无闻,郎五爷只是做些小本生意,到了同治年间,郎五爷出资开办了聚仁钱庄,传到了郎枰的父亲手里后,经过几十年的发展,聚仁已成为华北赫赫有名的字号了。 

        郎枰从日本匆匆赶回国,等他回到家,父亲已经龟缩在蒙着黑纱的画框里,眼睛担忧地看着儿子。父亲除了留给郎枰一份大家业,还留给他一个用铜锁紧锁着的银质小匣。郎枰打开锁,里面是一封信和一小罐围棋黑子。郎枰用缺了食指的右手轻轻拈起一枚棋子,只见棋子通体黑亮晶莹,磨得是柔嫩滋润,毫无瑕疵。这竟是黑玉制成的棋子,朗枰心中不禁又惊又喜,他爱不释手地摸着棋子,心中只是奇怪:为何只有黑子不见白子,还有,父亲一向严禁自己下棋,家训中的第一条就是不准子孙与人下棋争锋,为何还留下这些棋子给自己? 

        郎枰疑惑地打开信,正是父亲亲笔,信中简单述说了当年郎枰的祖父跟祖母因棋生爱的经过,叮嘱他远离围棋,说郎家因棋而成,亦可因棋而败。郎枰看完后,心中的疑难虽消,却不由耸然:万万想不到,这副玉棋竟是宫中宝物,自己的祖母竟是宫中为情私奔的贵妃娘娘明妃,祖父则是围棋圣手,因为拐了皇帝的爱妃,几经辗转来到登州后,一直隐姓埋名……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家训第一条就是不准子孙下棋,原来那是怕引人注意,招来朝廷鹰犬。 

        郎枰的右手食指就是因为违反家规而被父亲砍掉的。登州虽然距京城遥远,但民间弈风颇盛,有钱有闲的王孙贵族就不说了,就连街上的贩夫走卒,一有空闲也相对而坐,在地上画盘,以石子为棋,下个不亦乐乎。在这样的环境下,小时候的郎枰很快痴迷于黑白世界,当然他那时候还不知道,自己身上流淌着的是日本围棋世家田岛家族的血液,爱上围棋也是天性使然。郎枰天资过人,学棋进步神速,越下越痴迷,不但将家规置之脑后,而且连学业都荒废了。父亲几次劝导无效后,终于有一次命人将十五岁的郎枰从棋枰前抢回家中,亲手砍掉了他用来夹棋子的食指,这才暂时将他从黑白世界中拉了回来。后来,父亲将郎枰送到日本留学,学习经济,以期回来后振兴家业。可是父亲哪里想到,日本弈风更盛,没有了家人的束缚,郎枰在日本如鱼得水,将学业、祖训统统抛在了脑后…… 

        至于白棋子哪里去了,郎枰的父亲在信中只字未提。连郎枰的爷爷是日本人的事情,也未提。也许,这些事连郎枰的父亲都不知道。 

        在小匣的最下层,郎枰翻出一本业已发黄的古书,正是前代高人汇编的《黑白劫》,记录了许多外界已经失传的棋谱。郎枰翻开第一页,只看了一眼,禁不住心神荡漾,很快沉迷于其中难以自拔。 

        其时已到民国年间,满清已亡,郎枰自然也不必害怕皇室追究。不过,他感念先人,不愿再与人下棋争锋,将钱庄生意交给心腹之人打理后,自己埋头在家潜心研究《黑白劫》棋谱。他越研究越觉博大精深。棋谱中绝大部分是残谱,未到终局就断了,也不知是录谱之人疏忽还是原棋未下完,盘面上黑子与白子相互纠缠、关系微妙,优劣难以判断。郎枰每日照谱摆棋自博,试着下到终盘,但觉变化无穷,其中意境奇妙无比。他沉湎其中,乃至吃饭、走路、睡觉,亦神游局内。 

         山中方七日,世上已百年。郎枰一心钻研棋谱,两耳不闻窗外事,日子过得懵懵懂懂,不知时光之变换。倏忽之间,几年时光飞逝而过。忽一日,枪炮声隆隆,日寇兵临登州城下,登州失陷。其时,已到了1938年。 

        郎枰沉默了一会儿,可以想象,他的心中经过了多么激烈的斗争。他站起来,异常平静地对田岛正夫说:“也许你说的都是事实。可是我要告诉你两点:第一,我不是日本人,我身上虽然有日本人的血统,但是我的奶奶,我的妈妈都是中国人,所以身上还是中国人的血统占了大多数,而且我做惯了中国人,觉着还是做中国人舒服一些;第二,天下第一棋是属于中国的,我不会把黑子交给你,而且希望你把白子留下。” 

        田岛正夫的脸立刻气得涨红了,他气急败坏地威胁说:“你可要想清楚了,现在大日本帝国如日中天,做中国人有什么好?坦白告诉你,我是念在你是日本人又跟我同宗的份上才来商议你的,只要我一下令,别说几颗围棋子,连你的小命都掌握在我的手里。” 

        郎枰淡然说:“你现在可以把我抓起来,也可以把黑子抢去,不过我提醒你,明天的比赛人人皆知,关系到贵国的声誉,你如果害怕比赛,现在就可以动手抓我。不过,中国有句老话你想必也听说过,叫做宁为玉碎,不为瓦全!” 

        田岛正夫被他的气势所迫,怔了一下,冷笑道:“你是决定与我、与大日本为敌了?” 

        郎枰昂起头,根本不屑回答。 

        田岛正夫对自己的棋艺绝对自信,自也不惧郎枰:“好,我明天让你输得口服心服。”他怕郎枰将黑子转移,忽然有了主意:“明天咱们用天下第一棋做赌注如何?谁赢了谁得到它。” 

        朗枰说:“一言为定!” 

    五 

        田岛正夫走后,段正启从里屋出来,担心地说:“你明天即使赢了,恐怕天下第一棋也带不回来。” 

        郎枰微微一笑,胸有成竹地说:“你放心,我得不到,日本人也休想得到。” 

        第二天一早,老百姓从四面八方聚集到的八仙楼前助威观战,比赛还未开始,外面已经人山人海。田岛正夫怕生出事端,调来大批荷枪实弹的日本兵严加警戒。 

        为显示公正,比赛由段正启和登州伪市长共同担任裁判。当裁判宣布完比赛规则和双方赌注后,老百姓们并不知道赌注是“天下第一棋”,听说胜方只是将得到一副围棋,很是失望,他们一早赶来,最渴望见到的可就是日本人输棋后当众鞠躬服输的样子,如果能拔刀自杀那就更解恨了。一副破棋值几个钱? 

        经过猜先,田岛正夫幸运地猜到了黑子。 

    八点正,比赛开始了。比赛用的棋正是“天下第一棋”。两人第一次拈起沉甸甸的棋子的时候,心神都情不自禁有些激荡。但很快,两人都收敛心神,专心到比赛中去了。 

        田岛正夫的棋与武宫不可同日而语,他计算静确,扎实稳健,颇具大将风度,令在旁边观战的段正启又是佩服又是为郎枰暗暗担心。不过,郎枰眼观鼻、鼻观心,神游局内,从容应对,下到中午,盘面上并无劣势。段正启的心这才慢慢放了下来。 

        田岛正夫却越下越是骇异,他在日本棋坛以计算精确著称,号称计算机器。可是他发现,对方计算更加精确,无论自己如何变化,对方都应对迅速、有效,似乎自己的每一步棋全在对方的意料当中。对方的棋力实在是太高了!田岛正夫自下棋以来,第一次感到了寒人的怯意。他频频长考,小心翼翼地计算,生怕出现一点失误。 

        可是,田岛正夫不是真正的机器,下到第216手时,终于出现了微小的一点失误,被郎枰敏锐地抓住,随后招招制敌。田岛正夫见局势不可挽回,只得投子认输。 

        不可一世的日本人又败了!八仙楼外一片欢腾。段正启紧紧抱住了郎枰,老泪横流。 

        田岛正夫脸上的沮丧之色一闪而过,他将棋子推在郎枰面前:“祝贺你,天下第一棋归你了。”随即,他起身来到门外,大声向众人宣布:“我输了。” 

        顿时,欢呼声又起。郎枰见他如此坦然认输起初还有些奇怪,但很快,他就知道他将要说什么了,脸不由白了。 

        田岛正夫得意洋洋:“可是,我输给的不是你们中国人,而是我们日本人。因为你们的英雄,是我们日本人的后代。他身上流着我们日本人的血!不信,你们可以问问他。” 

        嘈杂的现场慢慢静了下来,所有的人都在质疑地看着郎枰。郎枰苍白无力地辩解:“不要听他的,我身上虽然有日本人的血统,可是我是中国人……”段正启也替他大声疾呼:“我可以证明,他是一名铁骨铮铮的中国人。”可是,两人的声音被巨大的谩骂声淹没了。老百姓们听郎枰自己都承认有日本血统,那还有什么好说的,“狗日的日本人,合伙来涮我们。”他们不敢骂鬼子,口口声声大骂郎枰“狗杂种”“狗汉奸”,把对鬼子的恨全部发泄到他的身上…… 

        田岛正夫见到这种场面,哈哈大笑:“郎枰,你现在要是敢走出去,唾沫也会把你淹死,你休想保住你的天下第一棋。” 

        郎枰不理他,将棋子一个个收拾到盒子里,然后抱在怀里,一步一步往外走去。田岛正夫见状,一挥手,两个日本兵横过来拦住了他的去路。郎枰转回身,嘲弄地问:“你想抢吗?” 

        田岛正夫狞笑道:“抢又怎么样?现在没有人会帮你这个日本人的。” 

        郎枰脸上露出古怪的微笑:“难道你不记得我说过的那句话:宁为玉碎,不为瓦全吗?”田岛正夫一怔,看见郎枰扯开了衣襟,露出了腰里的一排手榴弹,而拉线都拴在了他的中指之上。朗枰做势要拉,吓得田岛正夫一个侧扑趴到地上,嘴里大叫:“不要!”他惦记着天下第一棋,危急关头不忘命令部下:“不许开枪。” 

        八仙楼里的人见状,卧倒的卧倒,逃窜地逃窜。郎枰步履从容地出了八仙楼,没有人拦他,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,默默地让他穿行过去。         

        当天晚上,郎府突然传来两声爆炸,接着燃起冲天大火,大火足足烧了一夜。气急败坏的田岛正夫赶到现场,负责监视郎枰的日本兵向他赌咒发誓:爆炸之时,郎枰绝对在家里,他回来后就根本没有出门。 

    大火熄灭后,郎枰的尸骨和天下第一棋已经化为乌有。 

    后记 

        两年后,田岛正夫战死在中国战场。 

        第二年,日本棋坛出现一名中国棋手,像旋风一样横扫日本棋坛,所向披靡。据说,这名棋手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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