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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再见,母亲

    2018-06-09 16:59:08 次阅读 稿源:互联网

      回家的理由
      
      妻子怀孕时,鲁平常常在梦里挣扎。
      
      烈日炎炎,他剃了小平头,校服裹在身上像透不过气的浓雾,汗水滴在回家的青石板路上。不远的前方是穿白衬衣的丰润背影,一样的利落发髻,脖颈上一样的黑痣,一样微微外撇的八字脚。鲁平嗓子发紧追上去,董姨!董姨!
      
      妻子用力推醒了他。自从知道自己要当父亲后,早已没有联系的继母频频入梦,他心里有很多话,可就是堵在嗓子眼儿,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
      
      鲁平想这也许是怀念母亲了。因为许久都没回老家看她心有愧疚,投射到梦里阴差阳错变成了继母。这个理由其实说不过去,可它成了他请假回家的理由。母亲在小城的小跨院独居。鲁平进门就看见她坐在天井里择菜。漆已经掉光的木凳,磨平了折痕的洗衣池,还有母亲佝偻的背影。他在这个院子里生活了12年,然后20年过去,一切都仿佛没有变,除了母亲老了,房子旧了。
      
      鲁平搬张凳子坐下,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母亲闲聊。晚饭吃什么?上次带回来的腰痛贴用完了吗?效果怎么样?去年修葺好的屋顶还渗不渗雨?问完了,他觉得似乎无话可说。当儿子的总是口拙,想了又想,吞吞吐吐终于说出心里压抑了很久的话:“妈,我昨晚梦见她了。”
      
      他还是对在现实里说出“董姨”二字有心结。以前一起生活时,鲁平不屑于吐出这个称呼,似乎一出口就是对母亲的背叛,是自己原谅父亲、投靠到继母那边去的证据。母亲只淡淡地“哦”了一声,神色如一潭静水,丝毫没被投进去的这枚石子激起任何涟漪,她端着菜筐下厨。鲁平惶恐不安。他开始庆幸自己刚刚说的是“昨晚”,而不是“经常”。
      
      最单纯的报复
      
      父亲,母亲,董姨,这三个人的感情纠葛笼罩了鲁平整个青春期。
      
      父亲与母亲相识相爱于微时,却在婚姻里做了冤家。那些至今还完好保存在鲁平记忆里的童年片段,母亲的多是眼泪和叹息,父亲的少不了烟熏酒臭,还有压抑后凭着酒劲抡给母亲的巴掌。
      
      12岁那年,母亲离开这个家,父亲牵着他的手到了另一个女人家里。“叫董姨。”父亲温和但不容辩驳地命令儿子。回应他的是沉默。
      
      董姨这个后妈并不像电视上演的、街坊四邻口中说的那样强势而凌人。她时常在鲁平面前流露出略显卑微的讨好和母性关切。董姨比父亲了解他,知道他最爱吃鸡腿,讨厌去学长笛而钟情画画。尽管多数时间他都以冷漠和挑衅回应继母的温情,但也会在某个时刻放下姿态,用孩子气的别扭要求继母:你,去开家长会。鲁平知道,只要来的是董姨,老师再怎么告状她也会替自己兜着。
      
      人心不是铁石,他有一百个理由接纳继母的善意与关怀,可鲁平总在动摇时拼命回忆母亲的眼泪,他告诫自己:是这个女人逼走了妈妈。在继母初上门时,他跑去找母亲,“是不是因为她你才走的?”在一个自诩是大人的少年心里,沉默和不予否认就是最好的承认,他认定生母的离去一定有继母插足的原因。电视上都这么演的。
      
      这是鲁平多年来恪守的信念,强烈的信念屏蔽了董姨对他所有的好。并非真的再无瓜葛
      
      大一那年,鲁平接到父亲猝然离世的电话。他脑子一片空白,悲痛之外还有说不出的如释重负。
      
      回家后,他才知道如释重负来自与继母的诀别。从此他和这个女人再无联系,不用在对母亲的愧疚、对继母的好与恨之间纠结。鲁平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,他和母亲相依为命。此时他已成年,在即将到来的未来里有能力为母亲撑起一片天。
      
      至于继母,他拒绝再去想。大学毕业那年春节,在一片烟火和炮竹声中,一个念头飞快闪过:自从父亲走后,继母也是一个人过活,她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,这个年她过得怎样?这个念头一旦生出,就在情感最隐密处扎了根,在为生存忙碌、为爱情惊喜时发芽抽枝,最后蔓伸进鲁平的梦里。
      
      2008年春节,妻子生下一个女儿,左耳垂下居然有一枚跟董姨一模一样的红痣。初为人父,鲁平对生命对生活有了更深层面的感知和体验。12岁少年对婚姻家庭的理解,与自己成家立业后的感悟截然不同。爱的对立面并非一定是恨,一个家庭的分崩离析有时并非全是外来者的作用。鲁平再也无法忽略对继母的复杂情感。她现在还好吗?一种空前的迫切感紧紧攥住他的喉咙。
      
      直面才能解开心结
      
      董姨还住在以前父亲的老家属楼里。开门的她老迈得就像深秋的山楂树,腰弯背驼,不停咳嗽。鲁平的突然到来让董姨欣喜不已,一个劲地擦眼角,颤颤巍巍开抽屉拿钱,要上街买菜为继子的到来准备大餐。这不是鲁平想象的再见面场景。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。他干笑着把继母扶回屋。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扶着董姨。
      
      她激动得身体有些打颤,像个被从天而降的宠爱弄得不知所措的孩子,连带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:“你这么忙,难为还惦记着我,你来看看我我就念佛了,干嘛还带这么多东西来,怪沉的,我什么都好,你不用操心。”
      
      鲁平鼻子发酸。这么多年来,他第一次正视爱与恨的矛盾。无论她与父母有过多少情感纠结,她对自己是好的,尽心尽力照顾了自己6年。可是自己说走就走了。而多年后再见面,她竟然以更加卑微的姿态表达感激之意。
      
      他想弥补,想为多年前的少不更事道歉,想说点煽情的话。但最后,他只是说出了在梦里追赶时的呼喊:董姨,董姨。剩下的又茫然了,最后终于挤出句完整的:“姨,今后我有空就会常回来的。”
      
      她笑得露出豁牙:“回来时候来个电话,姨给你炖上排骨。”远处站在窗台上挥手的身影已经和梦里判若两人。她比母亲年轻,老得比母亲快。
      
      恨是最无意义的事
      
      鲁平彻底放下,是对董姨也是对自己的原谅。12岁时选择恨,却不知上一辈的恩怨他其实插不进去,更解决不了。恨是太沉重的东西,用恨来提醒爱,却也时刻在提醒父母和自己还有这样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。苦的不只是才12岁的鲁平,是两个家庭的4个人。他觉得幸运,明白恨其实毫无意义时,有些人和事都还来得及。
      
      2011年清明,他带着妻子女儿踏上回归故里的火车。一家三口拜访了母亲和董姨。“叫董奶奶。”他对女儿说,依稀想起当年父亲让自己叫“董姨”的情景。
      
      女儿很乖,扬起笑脸甜蜜蜜喊“奶奶好”。当晚,鲁平梦到了父亲、母亲和董姨,他们什么都没说,只是微笑颔首,渐行渐远。再见,母亲。再见,那些早就该放下的过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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